一路走回輕雨院，糖糖已經開始幻想有弟弟以後的人生了，小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江暮雨看著她這憧憬的模樣，覺得既好玩又有些難過。因為在她所看到的人生劇本裏面是沒有第三個孩子的存在的，梁景和成親之時，梁景棠已經去世了。

她不太確定能不能保住即將逝去的人，更不確定會不會出現不曾存在的人。

夜裏，江暮雨有些輾轉反側。

梁輕塵告訴她，她今日是因為中了毒才會流鼻血。

她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又中毒了？

回顧這一天的經歷，她除了正常用膳以外，就吃過劉師傅做的糕點和那個小啞巴端來的蓮花酥。

她吃劉師傅的糕點之前用銀針試過毒，夾竹桃的毒應該能夠被銀針試出來，所以……只有那盤蓮花酥，她當時毫無防備地就吃了。

她細思極恐，明明看起來那樣人畜無害的丫頭，怎麽會下毒害她呢？

可是除了這個可能，她實在想不到旁的了。

梁輕塵伸手過來摟住她的肩，低聲詢問：“還在想今日之事？”

“嗯。”她倒也沒想藏著掖著。

“放心，我已經派人暗中盯著府中動向，那些人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的。”

她沈默了一瞬，才小心地問出口：“你……和石楠葉早就認識？”

“嗯。”梁輕塵想了想，覺得這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便說道：“我與他十歲相識，如今算來已經有十六年了。”

“這麽久？”

“嗯。”

石楠葉說過他原本是這個世界的人，後來穿去現代，又穿了回來，只不過穿到了比他去之前更早的時間段，說起來應該算是重生了，但是他卻未曾說過他具體重生到了多少歲。

因此，江暮雨並不確定十七年前梁輕塵遇到石楠葉的時候他是原本的石楠葉，還是從現代回來的石楠葉。

不過，總歸來說，他們都算是朋友吧。

於是她又問：“你眼中的石楠葉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梁輕塵笑了笑，道：“說起他來倒是十分有趣，此人生性頑劣，出生權貴卻偏愛經商，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便已經開了很多家鋪子，成了名副其實的商賈，你敢相信，當時的他只有十歲。”

聞言，江暮雨心裏便有了猜測，或許那個時候石楠葉已經是從現代回來了，若是如此，他能做到這些也就顯得不奇怪了。

她笑了笑，道：“他也是個人才。”

“他爹卻不這麽認為，覺得商人汙穢、勢利，他本不姓石，也非天乾人士，是玄蒼國丞相的外室所出，七歲才認祖歸宗，上頭還有個出息的嫡哥哥，他爹自然就瞧不上他，後來他拜入慧明法師門下，做了佛門的俗家弟子，他爹覺得丟臉，便直接將他從宗譜裏除名了，他才改了如今這個名字。”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入世俗而不世俗，想來石楠葉的人生也堪稱一段傳奇了。

“石楠葉如今的家底只怕是幾輩子都花不完了吧？”

梁輕塵嘆息，道：“石楠葉的家底可不僅僅是你所能看到的那一部分，他上頭也並沒有比他更大的主子，他故意制造出謠言不過是將自己放在了一個低的位置，由此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他的身份仿佛在明面上，實際暗地裏操縱一切的還是他本人，不過是扮豬吃老虎罷了。”

站在高處俯瞰一切，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仿佛身處棋局，實際上是操縱棋盤之人，這樣的頭腦和心思，是多少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

江暮雨由衷感到佩服。

看看，看看，這才是開掛的人應該有操作。

江暮雨開始反省自己，“我到底差在了哪一步？是不是劇本沒拿對？”

梁輕塵聽她自言自語著，便問：“你說什麽呢？”

“呃……沒什麽，就是……挺感慨的。”她翻了個身，面對著梁輕塵，認真地問道：“說真的，你覺得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胡說，跟很多人比起來，你已經算是很厲害了。”

“是嗎？”

“嗯嗯，你擅彈琴，會做糕點，會經營鋪子，會打理田莊，你會做的很多常人都不會做的東西，自然是十分厲害的。”他在她眉心落下輕輕一吻，說道：“能娶到你，實在是我三生有幸。”

她頓時眉開眼笑，試問誰不愛聽好聽的話？她是個俗人，自然也不例外。

她輕輕擁住梁輕塵，將臉埋在他心口處，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許久，說道：“遇見你，也是我三生有幸。”

雖然我現在不記得了，可是我知道，我們以前一定是見過的。

……

翌日。

江暮雨是被外面的喧鬧聲吵醒的，她揉著惺忪睡眼坐起身，正好雲宣進來說道：“娘娘，外面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她剛睡醒，腦子還有點懵。

雲宣道：“王爺今日一早出門就撞見了一個人在輕雨院外面鬼鬼祟祟，便將其抓來，發現是廚房負責燒火的啞巴丫頭，她仿佛有話要說，但是府中只有她娘烏氏能夠聽得懂她的話，王爺便命人將燒火丫頭的娘找了過來，一問，那燒火丫頭竟然承認了她在您的糕點裏面下毒之事。”

江暮雨楞了一下，隨即下床穿鞋，“雲宣，速速幫我更衣。”

“是。”雲宣立即去櫃子裏給她取來一件衣裳。

“他們現在在哪裏？”

“王爺已經將人帶到院外。”

江暮雨道：“王爺今日沒去上朝？”

“王爺剛剛向皇上告了假。”

江暮雨迅速穿好衣服，也來不及梳洗就匆匆出去了，剛出門看到雲煙，她想了想，吩咐道：“雲煙，去將南星帶過來。”

“是。”

此時，輕雨院外。

梁輕塵正在審問那對母女，小丫鬟手上比劃半天，周圍沒有一個人看得懂，只有烏氏一字一句地將她所述皆傳達出來：

“是我對不起王妃娘娘的賞識，那個藥確實是我下的，我昨夜一夜都沒有睡好，就是在擔心娘娘會出什麽事，會連累到我的家人，今天早早趕來輕雨院就是為了確認娘娘是否安好。”

梁輕塵眉頭緊皺，聽著烏氏傳達出來的信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

昨日江暮雨是在府外出的事，按道理來說，府內的人應該還來不及知曉，所以他才連夜在暗中布防，就是為了趁此抓出下毒之人。

因為只有下毒的人知道江暮雨昨日會出事，才會躁動不安，有所行動。

他看著那燒火丫頭，看她著急地比劃的模樣，眼中又焦急又無奈，瞧著也不大像是能下毒的樣子。

可是她的舉動確實奇怪，她也主動承認了罪行，這般不打自招，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定罪。

江暮雨在這時候趕了過來，看著這一幕，蹙了蹙眉，問道：“是她主動認罪的嗎？”

梁輕塵點了點頭，“我還沒開始問她就跪了下來，比劃什麽我也不大明白，所以剛命人請來了烏氏，結果一開口她就認罪了。”

江暮雨看向那個燒火丫頭。

她此時跪在地上，一身素衣上面沾著常年燒火而無法洗掉的煙灰，臉上有淡淡的淚漬，她看到江暮雨，立即就朝她磕了幾個響頭。

江暮雨怔了怔，問道：“毒真的是你下的嗎？如果不是，你大可跟本妃說實話。”

小丫頭楞了一會兒，看了烏氏一眼，隨即點了點頭。

江暮雨看向烏氏，那是一個瘦小的中年女子，面黃，眼凹，瞧著一臉苦相。

“你是她娘？”

烏氏朝她行了一禮，哽咽著道：“是，歡歡犯了錯，我替她給娘娘您賠個不是。”

江暮雨也覺得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裏怪。

思索片刻，問道：“你家中除了歡歡，還有別的子女嗎？”

烏氏楞了楞，垂下眼，低著頭說道：“還有一個兒子。”

“是弟弟還是哥哥？”

“是歡歡的哥哥。”

梁輕塵道：“她的哥哥是府中的馬夫。”

“哪個馬夫？”王府裏的馬夫有好幾個，她平日裏出門經常都不是同一個馬夫馭的馬。

梁輕塵搖了搖頭，他上朝都直接騎馬，不常坐馬車，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了。

雲宣說道：“娘娘，好像叫……阿龍？”

烏氏點了點頭，道：“是，我兒是叫阿龍。”

江暮雨盯著她，問：“兒子年歲幾何？”

“十八。”

“婚否？”

烏氏苦著臉道：“家中貧寒，沒有娶親的資本。”

正好南星此時過來了，她朝著江暮雨拱手作揖，問道：“娘娘叫我來所為何事？”

江暮雨朝她點了點頭，“你且在旁聽著。”

南星沒有多問，就立在一旁。

江暮雨對著燒火丫頭道：“歡歡，你將方才的話重新覆述給本宮聽聽。”

歡歡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烏氏，烏氏回給她一個眼神，她便立即垂下眼簾。接著，她開始比劃手語。

一旁的烏氏開始陳述：“昨日我做了點心給娘娘品鑒，裏面摻了我事先準備好的夾竹桃汁，夾竹桃有毒，我過後很自責內疚，所以一直在關註此事，昨夜一直沒看到娘娘回來，所以今日早早就守在了輕雨院外，就為了查看娘娘的情況。”

她陳述完，江暮雨看向南星。

見她盯著烏氏眼眸深沈，眉頭緊皺，就明白此事並沒有這麽簡單。

於是她問道：“南星，她剛才所陳述的是歡歡想要表達的嗎？”

南星楞了一瞬，看向江暮雨，張了張口，又閉上，片刻，說道：“我看不懂。”

江暮雨看著她，笑了笑，“我知道你看得懂。”

南星攥著的拳頭緊了緊，“你怎麽……”

江暮雨打斷她的話，道：“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你看得懂，卻不願意出手，是助紂為虐，也會讓她蒙冤，這世間就要再多一個可憐人了。”

南星內心掙紮片刻，抿了抿唇，終究還是如實說道：“烏氏在曲解她的意思。”

“哦？是嗎？”江暮雨彎了彎眼眸，“那她究竟想表達的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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